那陣悠遠的晚禱聲，成了晚餐前的序曲，也為這個夜晚奠下了一種神圣而寧靜的基調。晚餐很簡單，卻充滿了東歐家庭的風味：一盤甜菜根沙拉Vi、一碗溫暖的羅宋湯Borscht和幾塊紮實的黑麥面包。

    在Viktor的引導下，知寧笨拙地學著東正教徒餐前的規(guī)矩。伊琳娜并沒有嚴格要求，但這更像是Viktor希望知寧能融入他母親世界的一種溫柔的示意。伊琳娜只是閉上眼睛，在x前緩慢而鄭重地劃了三次十字，口中無聲地默念著禱文。知寧也學著她的樣子，雖然姿勢僵y，內心卻strangely奇異地平靜下來。這簡單的儀式，將餐桌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，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屬於他們的、小小的、被祝福的空間。

    用餐時，氣氛溫和寧靜。伊琳娜似乎打開了話匣子，她開始談論Viktor的小時候。

    “WhenwefirstcametoSweden,”伊琳娜的聲音輕柔，帶著濃重的口音，“WedidnotliveinSto.WelivedinaverysmallvilgeinSm?nd.Verypoor,very…quiet.”

    「我們剛到瑞典的時候，」她說，「我們不住在斯德哥爾摩。我們住在斯莫蘭的一個非常小的村莊。很窮，也很…安靜?！?br/>
    斯莫蘭，瑞典南部那片以茂密森林、清澈湖泊和紅sE木屋聞名的地區(qū)，充滿了北歐童話般的原始氣息。知寧想像著，一個小小的、有著金sE頭發(fā)和藍sE眼睛的混血男孩，在那樣的環(huán)境中長大。

    「Hewasaverylonelychild,」伊琳娜看著兒子，眼中充滿了母X的溫柔與心疼，「Theotherchildrehoughthewasstrange.Hishairwastoolight,hiseyestooblue.Buthewasneverafraid.Hestayedintheforestallday.

    「他是個很孤獨的孩子，」她說，「其他的孩子…都覺得他很奇怪。他的頭發(fā)太淺，眼睛太藍。但他從來不怕。他整天都待在森林里?！?br/>
    知寧想像中的瑞典窮鄉(xiāng)僻壤小孩，不像臺灣小孩在河里抓魚、在山坡上奔跑。

    “Hewouldbuildsmalldamsinthecreeks,tryingtogetheflowofwater.Hewouldcollectdifferentkindsofmossandstones,arrangingtheminpatterns.Andhisbestfriends…weretheants.”

    「他會在小溪里筑起小小的水壩，試著改變水流的方向，」伊琳娜的嘴角浮現(xiàn)出一絲笑意，「他會收集不同種類的苔蘚和石頭，把它們排列成各種圖案。而他最好的朋友……是螞蟻?！?br/>
    “Hewouldlieontheforestfloorforhours,”她繼續(xù)說，“justwatgthem.Watghowtheybuilttheirs,howtheycarriedfood.Hesaidhewaslearning…theirnguage.Heisaveryseriouslittleboy.”

    「他會躺在森林的地上好幾個小時，」她說，「只是看著它們?？此鼈冊觞N筑巢，怎麼搬運食物。他說他在學習…它們的語言。他是個非常認真的小男孩?！?br/>
    知寧轉頭看著身旁的Viktor。他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喝著湯，試圖掩飾自己泛紅的耳根。她再也無法將眼前這個沉穩(wěn)的、在學術界游刃有余的男人，與那個趴在地上、試圖與螞蟻對話的孤獨小男孩分開。那一刻，她心中那份因「階級差異」而產生的疏離感，徹底被一種更深刻的、對一個靈魂成長軌跡的溫柔理解所取代。

    晚餐後，當知寧幫忙收拾碗盤時，伊琳娜從書房拿出了一本舊相簿。

    “Iwantyoutoseethis.”

    “我想讓你看看這個?！?br/>
    她翻開其中一頁，照片里，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，穿著不合身的毛衣，金sE的頭發(fā)亂蓬蓬的，正一臉嚴肅地對著鏡頭，展示他手中捧著的一只……巨大的甲蟲。

    “Heroudofthatbeetle,”伊琳娜笑了，“Hecalledit‘Ivaerrible’.”

    「他為那只甲蟲感到非常驕傲，」她說，「他叫它恐怖伊凡?！?br/>
    知寧看著那張照片，也忍不住笑了。她感覺自己透過這些泛h的舊照片，碰到了一個更真實、更柔軟、也更完整的Viktor。

    告別伊琳娜後，Viktor帶著知寧，走進了隔壁那間屬於他的公寓。

    那扇內門一打開，彷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。這邊的公寓格局與母親那邊完全一樣，但裝潢卻截然不同。極簡的北歐設計，冷靜的sE調，除了書架和一張巨大的書桌外，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。唯一的共同點，是那份無所不在的寧靜。

    但這份寧靜，在兩人獨處時，迅速發(fā)酵成了一種充滿張力的曖昧。白天餐桌上的圣歌，伊琳娜講述的故事，此刻都成了兩人之間新的、親密的連結。